渔村暮火

你在等海水吗

[晓薛]金星雪浪

  三省重生背景,1w字一发完 ,这是我写的时间最长的一篇,最用心的一篇,也是最后一篇,希望大家能看看,很渴望被认可,如果喜欢的话给个评论好不好,拜托了

(有些可爱妹妹说看不懂,就是穿插回忆杀啦也确实比较乱,这样👉加粗文字下至分割线上的是回忆杀,其他是现在进行时)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琳琅剔透的圆子随着这双手主人的脚步在汤水里晃悠悠,晓星尘推门而入,便见薛洋蜷在桌脚边阖眼歇息着。

 

薛洋猫在那里,本就瘦削的少年身形蜷起来更似猫,他两只手环着桌脚,身子与桌脚间夹着把降灾。

 

似闻声响,薛洋睫梢随着眼皮微蠕投下蒲扇的阴影,他悠悠转醒,眼眸里还盛着朦脓睡意,面无表情地向晓星尘道:“你……”

 

他话音沙哑却未落完,眼眸便是蓦地亮了,整个人几近是弹起来又被拉扯回去撞在桌边。薛洋侧首,只露出一只碎发下的眸子阴翳地看着被绑在桌脚上的捆仙索。一碗酒酿圆子出现在他瞳仁中,薛洋又抬头好笑地斜视着晓星尘:“你就是这么一路拿回来的?”

 

晓星尘不置可否,衣袂随之手臂甩出飘逸弧度,他又将碗推得离薛洋近了些,“快些吃,说好了吃完就走。”

 

薛洋听见晓星尘这话里都懒得搭理他,他状若无奈叹了口气,“汤圆呢,我吃就是了。不过道长也真是会强人所难,一晚上将我捆在这桌脚折磨,醒了还叫我如此吃东西。”

 

薛洋心怀鬼胎地将手刻意动了起来,看似不舒服极了,也果真吸了晓星尘的视线。

 

薛洋的手腕因常年不见光的缘故几近是白到可见血管,而突兀地被捆仙索摩出一圈红色,晓星尘平日哪有如此对待过人,可刚升起来的愧意也迅速湮灭在薛洋二字里。

 

晓星尘不动声色,只将薛洋一只手解开,薛洋得了自由便连连舒服喟叹,搞得像是刑满出狱般,也似满足条件极为稚嫩简单。晓星尘见他这幅模样顿了顿动作,薛洋逐而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珠子见着晓星尘将捆仙索另一头绑在他自己手上。

 

完成这列动作后,晓星尘抬头便见薛洋诡异地窥着自己,他疑惑地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薛洋此时心想的是这人当真是傻惯,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如此,嫌自己倒霉地还不够血。薛洋没回答他,只是将勺子把碗敲出叮当响,看着勺子里浑圆剔透的圆子随波逐流地盛着流出,蓦地停下了动作。

 

“晓星尘,你耽误老子耽误的还不够吗?”薛洋此话语气与平日无差,看似无心之言却让晓星尘撅眉警视道:“不够。”

 

这正儿八经的严肃语调薛洋呛了两秒,随即被逗得笑出前仰后合。晓星尘早已习惯薛洋这总是在严肃时岔子笑,也只是感到很无语。

 

等薛洋笑够了,眼尾还留着笑意的弧度看晓星尘。薛洋脸本就生的俊秀,唇红齿白名明面春风,如此笑盈盈地盯着人当真是叫人受不住。晓星尘这下归是感到不适,微皱秀眉转侧躲过。

 

薛洋转首望向被晾在一旁的酒酿汤圆,已有些微凉,一边吃着却没收回对晓星尘的捉弄心思,“晓星尘,这次你依旧去调查了?你不是早知道灭常满门的是我么。”

 

晓星尘藏在衣袂里的手背骨节突起动着,跟薛洋呆在一起无非是危险的,舌尖滚出的话语总似乎针扎在他跳动蓬勃的心上,随着跳动的拉扯而刺痛。

 

他抱着那么一丝侥幸,他希望不再能从那些人的嘴里听到薛洋两个字。可命途不殊,或者说老天打定了主意,他在薛洋与自己身上从看不到眷顾,薛洋还是从那些张嘴里出来了, 这次,连常萍都未能幸免。

 

“可为什么是你……”晓星尘喃喃道,薛洋的声音也从那边传来:“是啊,为什么是我呢?”

薛洋将瓢根一扔,汤水溅在桌面上冷掉无人问津。他单肘撑脸看着晓星尘道:“常慈安为什么要来戏弄我?晓星尘,你觉得他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是好玩,还是无聊?”

 

此番话题无论提起多少次,都是重如泰山。可薛洋除了在亘古前的那次是情绪输出,此后再次便是兀长的平静。许是薛洋享无边孤独后腐烂地连毒蜜都不剩了,许是薛洋失去的全是侥幸,拥有的才是人生。

 

“我……”晓星尘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些语无伦次。他干脆放弃了,见那碗酒酿圆子被薛洋呲地连汤水都不剩多少,率先起身强迫拉着薛洋走道:“吃完了就走吧。”

 

薛洋跟在身后翻着白眼,不停地用嘴巴对刘海吹着气。

 

金星雪浪盛开的花期短而灼热的,沾着兀长连绵的金星雪浪缀在兰陵大街,已然见得些华衣着身的贵人,他们或袖口或胸襟都绣着怒放的金星雪浪。

 

入眼尽是富贵容,雍地连店铺匾牌都镶着金木。骄阳烈火就如此放肆地晒在薛洋大敞领间,汗津几近是眼见地沿牛奶肌胸膛纹路一路隐没进过低的领口中。

 

薛洋又颇不耐烦地扯开了些,他碎骂道:“真他妈热。”

 

晓星尘附和道:“现在分明也不是盛夏时节,兰陵的气候一向如此热吗?”

 

许是早已知后续,或是重叠着记忆里的身侧人陪同条街,他们的交谈竟像无视捆仙索的存在,不过话家常。

 

薛洋闻言用眼角眸光向晓星尘瞥去,晓星尘一贯清冷面容也附上许些薄汗,连唇都紧抿一线,面覆薄红,即便如此也依旧衣襟紧束。

 

晓星尘许是因为所习剑法缘故,一向体寒,而一旦稍感热浪都会面覆薄红,这一点薛洋上一世便晓得了。

 

薛洋眼滑狡黠,又起了几分逗弄晓星尘的心思。他用单手捋上晓星尘衣襟,一边胡乱扯着一边逗笑道:“害,道长你说何必呢,都是大男人怕什么坦xiong。来来来一起凉快凉……”

 

薛洋话锋骤停,只因晓星尘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桎梏在胸前,他便动弹不了了。晓星尘面若冰霜地看着他,“你……”

 

也不知思及何处,他的声音低气压,“别闹。”

 

薛洋看他这幅模样,嘴角篆刻的弧度骤降,也无心打趣了。如若放在以前,晓星尘愈这样便愈是得他趣,可时光过纤,过去的不只是年岁,很多事情也随着年岁一并被湮灭了该有的面貌。

 

他关闭了心门就像闭上了嘴巴,他变得如履薄冰。就像现在这样,晓星尘但凡摆出这样的态度,浪潮般涌来的便不只是晓星尘显而易见的厌恶与冷漠,更多的是自己不被人察觉而承认的东西。

 

二人一路心怀鬼胎的走着,晓星尘更是心神凌乱,他讨厌看到薛洋的笑与调戏,每次那张天真的脸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时,某个画面如幻灯片样 不断回旋着——

 

薛洋被自己用力推开时,唇角还留下血津相交,他眼睛里仿佛盖了团氤氲,勾着眼看人,嘴角的笑噙着嘲意,像是生在暗夜里的野猫浑身都是危险,陌生的模样让晓星尘的心受不住狂跳,倒不是惧怕,反像被惑了手脚,动弹不得。

 

在忽灭的烛火里薛洋噙血对他道:“道长,来凉快吧……”这张惑人的脸有着恰到好处的稚嫩而天真,分明该是纯洁只会让人忆起如朝阳般的美好,却让晓星尘觉得——

旖旎。

 

晓星尘记得当时自己是红了脸颊,他连自己呼吸何时变得沉些都不知,他只是感到内疚,感到羞愧,为这样一具男人身体而产生的想法感到抱歉,简直是践踏尊严。

 

晓星尘下意识向薛洋瞥去,义城小友的个子也本就是比他矮些,现在的薛洋更是还未长开,这张脸是天真乖巧的,而这样安静的神色竟让晓星尘觉得这人也如出一辙,是少年自内的可爱,任谁知道他用可爱形容闻名丧胆的薛洋怕是都会错愕。

 

可发丝阴影下,薛洋表现的却不似外表那般,阳光给少年发丝蕴上柔软暖和的色泽,他的眼睛在发丝间隙下黯淡无光,下垂的眼睫都给皮肤印上晦暗底色。

 

很久以前的小孩子坐在台阶上发呆,与他现在缄默不语的模样如出一辙。他或许是在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被加工成如履薄冰的孩子。

 

“道长。”

 

薛洋的声音将他唤回,却直直对上了薛洋审视般的黑眼珠,也不知道少年瞅了他多久才会显出这般审视的意味。

 

“你莫不是久了没用眼睛,现在非得逮着我看个够?”薛洋舌尖又滚出调笑的话语,晓星尘答非所问道:“你是不是很累?”

 

薛洋眯着眼看他,“你关心我?”他说的亲亲密密,好似明知故问,可帘间发出的疑问显然是不解更甚诧异的。晓星尘叹了口气指腹探上他的额头,触及皆是冷汗,这才撅眉复道:“你很累。”

 

是正值鲜衣怒马的年纪,薛洋的脸也年轻到几近漫出光芒,本该只要有着股倔强劲儿,累得了身子便累不了精神。

 

薛洋慢悠悠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嗤笑声侧首,“我不累。”话是懒洋洋地说出,他却将眼珠子放在周遭不知何处上,像是某家牌匾也像是某处远山,就是不肯看晓星尘一眼。

 

“那你怎么不...”晓星尘言尽于此,忽然截了。

 

不与他说话?不与他玩笑?可他思来想去,总是想不到凭什么铁定认为薛洋应该这样做。

 

“好笑。我说的话你爱听吗?我一说,你又让我闭嘴,你这道士真难伺候。”

 

而同时他踉跄了几下,距离是离晓星尘远些了,他就那样吊儿郎当地站在阳光下,离晓星尘不过捆仙索的距离。他在这条街上,这是第三次与薛洋走在一起,脸是那张脸,兰陵是同样的兰陵,却总有什么东西消逝远去了。

 

晓星尘一语不发拉着少年赶路,只觉背后始终有视线紧抓着他,寸步不离,紧黏不离,与很多年前的感受如出一辙,只是那时他没有眼睛,看不到少年,

 

——看不到薛洋,不知道是薛洋。

 

他想少年与他的欢声笑语,想少年与他的缱绻暧昧,想少年与他的柴米油盐,就是不敢想这个少年是谁。

 

薛洋感到拉着自己的步子加快了,他只是忽然想抬头,他看见了兰陵的天空,看着白云从他头上翩跹飘过,竟感到是与晓星尘一起逃避般的快意。

 

兰陵金氏着实是喜欢金星雪浪喜欢得紧,它们绣于金丝花边的门袍上,着的是一排年轻而鲜血的肉体,他们正值年轻气盛,眼珠子全都轱辘滚着,嫌恶又玩味地黏着薛洋——薛洋在金家的名声可不好,他年纪小,又是实打实的混人,不知市井养出的野性如何能傲到这地步,无论是何等殷勤都不带搭理,保不准还招来薛洋一阵嘲。

 

在座的大多数看向薛洋都带上那么些居高临下,仿佛面前的薛洋不过没了客卿之位只是个市井小流氓,卑贱得紧,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年轻攀高的小客卿摔成七零八碎,那张笑嘻嘻的脸带上慌乱愤怒的模样。

 

可薛洋只听着晓星尘指控,连头都懒得抬下,无聊地看着衣袍上的金星雪浪——此番薛洋外出,正是着的金星雪浪,这下不仅聂明玦可是差点气的七窍流血,连金光善都面布乌云,好几次被旁人拦住霍下刀锋的手。

 

等刀锋都剜到薛洋脸侧了,薛洋微微侧了首,半晌只是轻撅眉不满地说了句——“数错了。”

众人再看向薛洋望着的金星雪浪袍,顿时脸青气白,也深觉无可救药——敢情这小客卿,死到临头不挣扎也就罢了,还有心思数着金星雪浪花瓣打发时间。

 

果真是个天煞孤星的怪胎,连按着他肩膀的下人找到个蹬鼻子朝天的机会,都满脸嫌恶。薛洋瘦削的肩膀在汉子的大手里简直被裹了起来,薛洋吃痛,原是肩胛骨被捏的脆响了。

 

晓星尘见此面色有变,“薛洋作恶多端,望赤峰尊还世人公道。”晓星尘一边道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汉子手移开,自己依附了上去。

 

薛洋感到肩膀的温热一个颤栗,语调怪极地回了:“世人?哪个世人?若你说的是常家,这常家一家都死了,你怎么还公道?”

 

“我看啊,道长你不如现在一剑刺我,还的该就是你的公道。”

 

晓星尘被他这自嘲气的面若冰霜,一挥手薛洋便摔在了地上。他冷眼看了最后一眼薛洋,便拂袖离去。

 

“道长,咱们,后会有期啊。”

 

薛洋路过他旁侧的时候声音安静地波动而来,落日余晖洒在晓星尘恍惚的脸色上,金星雪浪在温柔的风里缠绵着花瓣,薛洋的背影在簇拥下渐行渐远成浪漫的孤独,最终隐没进黑暗的拐角时有一双眸子向他渡来。

 

晓星尘猛然顿悟,薛洋好像确实不该是这样的。

 

金星雪浪怒放年轻肉体的衣袍上,他们的脸浸泡在花期的日晕里,向阳而生出蓬勃朝气,这朝气是雍容,是五指尽沾琳琅金银的富贵。而月影下的小少年却恶劣着笑把摊子掀了,所作所为皆是地痞流氓,这时候的他笑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不对……

 

薛洋也是见了金星雪浪之地方才知道,夔州不过是这红尘海浪中一隅。他年少风流,还未曾从红尘氤氲中滚过一遭,疙瘩泡儿都没烫起几个,却以为自己懂透了这俗世规矩,自以为无人能敌、无人能救。

 

晓星尘刚抓到他时银光绕锋而过,少年当时余角一瞥里一闪而过的戾气,旋即他看似天真而单纯地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话音未落,晓星尘便一剑刺过去。小少年这时方才脑瓜子叮当响,笑里玩味又恶意,原是什么风吹月亮。

 

薛洋毕竟混人,耍的都是野路子,疯若狂狗的剑法很快被晓星尘“安抚”地条理不紊,捆仙索里套着个阴着脸的小少年,一路上吸得了不少眼珠子。

 

薛洋一路上是不安分的,耍的嘴皮子也比脚下的路还长,不像现在如此安静的、完全似失了少年人体内该有的东西。晓星尘纵使再温和也是少年人,骨子里一样有着不输人的傲气,他最先也是会被薛洋扯到全程面若冰霜,最后日栖西山,只把余光留在另一边的山脚,方好到金陵台晓星尘也都无语成进入贤者时间了。

 

他最后嫌恶的一眼,是薛洋危险地说出咱们走着瞧,而后再也没见过薛洋的面容了,早已随着眼球剜落的刻骨铭心消逝在那个金星雪浪怒放的花期里。

 

“晓道长,您可是还有何事?”

 

金光瑶的声音扯回还在晃神的晓星尘,他抱拳低头向金光瑶告别,一眼也没看金光瑶,也未予歉意。金光瑶略带深沉的目光看向晓星尘镶嵌在门框的背影,叹了口气便也分道扬镳了。

 

晓星尘路途兰陵,又是簇簇金星雪浪,总归是会让晓星尘想起少年的身影。金星雪浪的花瓣柔软而洁白,就是如此一朵长相冰清玉洁的花朵盛开在红尘里最为雍容富贵的地方。

 

他想问薛洋,你为何不肯同我说笑了?为何总是很疲惫?为何连话语都变少了?

 

——你的年岁,是不是少年?

 

忽然,晓星尘甩袂低身,捻起一朵金星雪浪,它的花蕊与花瓣都被不知为何腐朽,在一群年轻气盛的金星雪浪里,它的花形还看得出是和旁侧的金星雪浪同期种下,却像年迈已朽,蚊虫蚂蚁疯狂吮吸着浸泡在花蕊里面的黑色汁液,花瓣上也有被啃噬成千疮百孔。

 

晓星尘在灼热灼人的日光下愣神,最终将那朵腐烂的金星雪浪埋入了一旁的泥土里,希望他来年能再开出的时候,也是如旁侧一般的金星雪浪。

 

薛洋的孤独里,或许从来都没人来过。

 

这次由于没有常萍的口证,所以薛洋依然很快刑满释放了。晓星尘听闻此讯息时,茶馆里的大家只见一白衣道人与黑衣道人浮光掠影般飞了出去,民间百姓谁也不知此番动静是为何,只被白衣道人脸上那慌乱惶恐的表情呛到一起慌乱惶恐,一时间整个茶馆天翻地覆,大家都只知道一个“事实”——

 

有邪祟来此地!

 

宋岚见一向冷静温和的好友此番举动着实反叛,便打断晓星尘将要御剑飞行的动作,撅眉道:“星尘,到底所出何事?”

 

而晓星尘待他问出此句后更是不对劲,只是将薛洋咀嚼在舌尖滑动,迟迟没了下文。宋岚又道:“薛洋?你担心薛洋出来后又作恶?”

 

“白雪观。”晓星尘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直言道,“速去白雪观!”

 

宋岚瞳孔骤缩,其间牵出的乌云几近是布满他的脸上。而当黑白两人赶到时,一眼就见月上柳梢头的薛洋,瘦削稚嫩的身躯依附在枯干上,几近是倒进晓星尘瞳眸便叫晓星尘舌尖滚出薛洋二字,可有人领先, :“薛洋!”

 

薛洋缓缓半侧首,余角眸光隔着月华向声音方向渡来时,却只将晓星尘与薛洋二人关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叫他们视线碰撞着。

 

薛洋看见了晓星尘复杂的沉痛,晓星尘看见了薛洋毫无波澜的杀人之心。

 

只有这样狠戾的薛洋,仿佛才有了那个少年的影子。可这样天真乖张的一副皮囊,竟满目猩血。

 

“哟,这不是二位道长吗?”薛洋很快将视线收回来打破静谧,身姿轻盈地跃下地面,晓星尘紧随他的脚步,分明看见薛洋隐没在黑暗阴影下的脸是无表情的,等走到被月华照料的他们跟前便显出恶劣的笑意。

 

很奇怪的是,以前薛洋也经常如此对他这样笑着,他却从未觉得薛洋不会笑过。而现在晓星尘一眼便看出这笑意假的显而易见,薛洋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笑过,或者说,他不甚明了,无论是骗他亦或救他,这个少年在他面前究竟还有什么不是假的。

 

“你为何出现在此?你这...”宋岚顿语,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薛洋闻言嗤笑着翻白眼,晓星尘心想若不是宋岚并无记忆,薛洋恐怕连嘲都懒得嘲的无语。

 

“薛洋,你可伤我一人。”晓星尘语落缄默,宋岚与薛洋一齐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宋岚的不可思议掺上沉重,薛洋却是隐约泛起汹涌的阴翳。他向晓星尘道:“伤你?那不可不行。你为几人在我身上报仇雪恨,连为你自己报仇都要来耽误老子八年,又何时给过我伤你的机会?”

 

此时的薛洋终于有了亘古前让人闻风丧胆的影子,眼都似泛起绿光,晓星尘摇头抗拒,“我不是……”

 

薛洋却率先打断了他:“你不是什么?你不是在为他人报仇?是,你是在为天下取公正,你们多伟大。你们正道之士,无论对错与否但凡一张嘴就可来讨伐我,来恨我,以为杀了我就可以解救一个人的灵魂。你是凭你那从小到大享尽的温室,还是凭你连人都不敢杀的胆小啊?!”

 

锵锵剑鸣,拂雪银光直逼薛洋颈项。薛洋下意识仰头将下颌骨离地剑身远了些,不及霜华截空横拦。宋岚面色沉重,眼角眸光里是薛洋稚气却阴翳的五官。

 

宋岚将视线落在地面上,也开始缄言不语。薛洋这下倒是将眸光向宋岚瞥去,眼波暗动片刻便复弯了眼,他似是想到何等趣味之事,他一把将宋岚的剑打下,宋岚依旧是面布沉重之色未直视二人,晓星尘见此也是惊愕交加,宋岚竟也是带记忆重生。

 

薛洋笑眯眯地看晓星尘,这时候的笑在晓星尘瞳仁里是二次见面薛洋以来,首次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笑意,晓星尘蓦地感到连周遭夜风的微凉里都是危机重重。

 

薛洋声音凉丝丝的,“你亲自挖了他眼睛,换白雪观几十条人命,如何?”他说道。

 

晓星尘霎时目眦欲裂,“你,你——”他气地连拿剑的手都颤起来,明该去想对面的人是薛洋,心知薛洋对他莫是极大的恨意。当这歹毒染血字眼真正从薛洋舌尖滚出的时候,他忽然就痛恨极了自己对薛洋不该有的侥幸。

 

“他到底于你有何愁何怨,让你非得这样做不可?”晓星尘声线都是颤抖的。看见薛洋的神情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巨石下的情愫忽然就被压成七零八碎剜着他。

 

他无法做到对薛洋的承认,也做不到不对薛洋抱有期望——

 

他们视线在幽深皎洁的月下碰撞之时,无数已经模糊及将要模糊的记忆碎片被敲骨吸髓似地清晰起来。

 

往事不可谏

 

晓星尘双眸重回明丽之时,少年的笑离地他极近,且亲密密地说,道长你回来啦。

 

他想起来那时候少年的笑便总是这样了,皮笑在肉里挖不出半点情绪。不过他自认相处长久以来多少摸了点少年心思,这少年总能将正常的话从嘴里吐出滋入三分毒,字眼底下亦藏着不为表面揭露的锋利,便以为这是少年心性,也不利过多深究。

 

少年黏他,却也总似如履覆冰的,自己表现出稍微点的不耐都可使少年不安。在近约一月有余的相处下,少年于他而言几近是一无所知的空白,而他于少年却像是整个人生都被捏在指缝里——他的生气、他的郁闷、他的开心、他的迷茫,他的七情六欲少年总是能在他不等发泄出来前便察觉到,继而有迹可循的探知欲都被抹掉,但潜移默化的距离感就在渺茫的疑惑中存在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自始至终对少年都含着那么点冷漠,任谁在一觉睡醒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数日里唯有不知身份的少年出现在人生中,还毫不斩头露角,不敢深思都觉可疑。

 

少年的脸看起来约莫是十七六岁的,可但凡自己表现出对年下小辈的照顾,少年便总是会强调着,我都二十七啦——

 

二十七,二十七。他观摩着这张未被岁月留下丝毫痕迹的脸颊,怎么也无法将与此年岁联系起来。

 

他便总会觉得,自己该是三十来岁,或者说断片的记忆就是他失去的年岁。他一向如此深觉的,那里面或许有重要的东西与年岁一齐被湮灭在了空缺里填补。

 

自从想通不愿记起的东西那便安于现状后,晓星尘便褪去前瞻后顾。可少年事与愿违般,总是提醒着他什么。若是每日一问的“什么是死”也好,亦或经常提及的“自杀之人”,总是让他的心悬而燥。

 

任何自诩精湛的虚假,终将会败灭于无心之举。

 

少年的左手总是会带上黑色手套,起初晓星尘借着旁事提起,总会被少年一笔带过,他便愈发深疑。直至他某次第一次抬头凝望义庄的月亮,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抬头,只是这么做了,便发现义庄的月亮格外皓亮。少年沉闷的痛呵几近宛若一把利刃,血淋淋划破了义城的独角戏,月亮隐没入黯然云层,晓星尘看见少年鲜血淋漓手,又看见地上已然成滩肉泥的小指,他又被少年迁出自责与怜悯来。

 

少年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他问道,你会帮我报仇吗?晓星尘温言莫名听出一股强制的意思,可全然在少年可怜楚楚的眼神里化为虚无。他安抚道,你所言皆实,我定会助你公道。

 

少年肩膀在语落后便抖索几下,怪在少年将头埋在脖颈处,阴影里是不屑又嚣张的笑脸。

那人几近是缚上临死前的绝望,他开始笑了起来,他笑着用缺掉小指的手指向少年吼道——薛洋,你是薛洋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好多仙门世家已经进义城抓你啦,平时装成这么干净的模样,还不是个疯....——

 

那人的断指处血肉模糊,显然是刚被砍断的新伤。他语音未落,晓星尘眼前便平白在日光下陷入黑暗,被一道血光关上了所有感官。

 

头颅坠地,晓星尘的神志混淆着,他看着自己的霜华,直直面向薛洋面无表情的脸——

 

薛洋的嘴角在他剑尖下逐渐裂开,他凉丝丝地看着晓星尘,说道——

 

晓道长,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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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捏颌思量片刻,竟是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这不能说是仇怨。”

 

晓星尘眉间紧撅,只觉危机感愈发浓重。薛洋的声音又从那边传来:“晓星尘,我给过你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

 

晓星尘逐字咬碎,霎那间眼前粉末弥漫,晓星尘瞳孔紧缩关上口鼻,只觉手间霜华一凛,被人推着向某个方向剜了过去。

 

霜华剑光即便在粉末雾霭里也被染成了一道红色。

 

“哐当——”霜华落地。

 

我给过你机会。

 

雾霭散去,薛洋早已不见人影,只留孤萧月光落进黑白道人的身上。

 

薛、洋……。宋岚声音嘶哑,将二字咬成喉间的浓血。晓星尘本是蹲下身面对霜华,指尖近在咫尺处却没了力气去拿起。他双膝终是落地,仿佛如坠血海。

 

——我给过你机会。

 

原来薛洋给的机会,每次都是让他自己亲手寻得过失。

 

晓星尘眼皮沉重地关上,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悲哀,唯独这次是无与伦比的真切。他的眼前有过往与现在交织,他开始迷茫恐惧懊悔,同时他懊悔的、与他爱着的,

 

只是那些情绪到最后统统化作悲伤。

 

所以他在流泪,在面无表情地流泪。

 

“此生……不必再见。”

 

傲雪凌霜染上了血,宋岚的背影依旧孤傲,晓星尘的手指紧了松,最终拾起霜华,以明月为界,分道扬镳。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归零

 

自白雪观一事后,晓星尘又回到闲云野鹤的时日,以衣袂为路,霜华为脚,所到之处皆有清风明月相伴,而无论是白雪观亦或薛洋,都像是从他生命里剔去了。应当说是,他总是在抗拒着想起这些来。

 

市井小民的嘴总是关不上匣子,像白雪观如此光怪陆离的事,见了晓星尘这“戏里的角儿”自然是少不了刨根刨底,可每当问起晓星尘,那薛洋当真是叫你杀啦?晓星尘总是会脸色骤变,一向温润的面皮都剥下来,也唬住了当场人。

 

他们毕竟骨子里就是卑劣的,认定了晓星尘这等正道之士再动气也不会将他们如何,于是歇段时间又变本加厉,愈是看晓星尘沉闷的脸色便愈来好奇心,咄咄逼问恨不得将一层人皮都血淋淋剥下来。

直至晓星尘杀祟当时,一张长了八九分像薛洋的面皮出现于眼下,晓星尘面色霎凛,霜华剜过污浊刺破,带起结冰的绿叶萦绕剑身,那张面皮终露出破绽,渐渐褪成陌生汉子被吓的惨白的脸。

 

晓星尘连咬肌都气到鼓动起来,剑穗更是随着手捏紧的力度摇晃着,他冷声道:“我好心帮你们,为何要如此待我?”

 

那汉子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憨笑道:“这、这可不就是道长你跟薛洋那些事,都传遍了,你又不肯说,只好、只好……”

 

晓星尘逼问道:“哪些事?”

 

那汉子这时口舌顿噎,竟是不知如何开口。晓星尘眼中冷气更甚,直将霜华剜向人的脖颈!

 

霜华是把好剑,可杀的都是邪祟凶尸,曾几何时逼近过人类的脖颈,这下冷气横生的样子当真也像极了杀人的剑。汉子吓地竟是眼泪齐流了出来,他急忙跪下道:“他们、他们说你和薛洋暗生情愫!薛洋又是被你所杀,这才、这才……”

 

晓星尘瞳孔皱缩,剑尖无意识向汉子脖颈递近了些。汉子见状,更是又哭惨着一张丑脸,用沾满泥土的脏手逮住晓星尘衣袂道:“道、道长饶、饶命!……小民,小民也是逼不得已啊!若是小民不来,他们会将小民的妻女卖给地主老儿!”

 

“你就饶了我吧!道长!饶了我、饶了我……”

 

那汉子边说边磕头,晓星尘已然说不出任何话语,他默不作声地将剑收回,将自己的衣袂毫不留情地收回来。他停留在原地望着青天白日,说不清是见识了人性本恶的震撼,还是时隔许久他与薛洋的故事又登场带来的复杂情绪促使,总之他就这样平静的,把薛洋两个字说了出来,

 

“薛洋,并不是我所杀。他只是不见了,找不到了。”

 

他走在路上,步子从缓慢到疾速,他是想起了什么,他急到御剑飞行,直至脚下的灯火烧亮满眼,那颗惶急的心脏才沉淀下去。

 

义城是完好的义城,虽是落后,也煮出烟火人气。

 

晓星尘在义城熟悉的街道上走着,他看见一路菜摊,他会恍惚又迷茫地想,以前我是在这家买的菜吗?

 

薛洋总是会嫌弃他买的菜烂,被欺负眼盲,一边说又一边自己动身去买了菜。他玩笑说,想要欺负人的人,哪能看我是个瞎子就欺负我,别人想要欺负,你还比我单薄,莫不是被欺负得更厉害。

 

那时薛洋的形象在他脑海里依旧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友,让他享满了弱者对自己的崇敬感,又是实打实的怜爱,只是在他说这些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过,这些在小友耳朵里是有高高在上的成分在的。

 

晓星尘胸口愈发沉闷,他走到一家茶馆随意坐下,连点单都是心神宁乱的随意。他抿着温热的花茶,余角眸光不经意一瞥,他手里的茶杯差点陡然摔落。

 

他们二人连目光与目光的碰撞都像是命中注定,恰巧窗棂泄漏过日光把沉痛的锋利蕴到柔和,像是穿透了时光回到不知多久以前的那一眼,晓星尘回想起了许多事。

 

那一眼,是晓星尘自感见过薛洋所有的模样里最真实的一面。

 

 来者犹可追

 

晓道长,好久不见。薛洋凉丝丝地说着,晓星尘只是把目光放在那汉子抽搐着身体倒在地上,仔细想来,薛洋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杀人。

 

随后便又是老套而固执的相互扎心了起来,晓星尘被薛洋气极到骂无耻,薛洋这下却笑的拍腿,他看起来轻松地调笑道,晓星尘,你骂人的功夫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晓星尘将霜华复插入薛洋的左肩处,薛洋嘴角弧度伴着剑入血肉的碎响轻微下降,他看了看左肩插入的霜华,又看了看晓星尘,竟是摆出一张委屈的脸来。

 

晓道长,你的剑戳人真的很疼,下次不要用剑啦,好不好?

 

晓星尘被薛洋甜丝丝的语调激的一阵尾椎酥麻,又深觉恶寒,想反驳些什么, 语到嘴边刹在抬眼瞬间,他将薛洋推向身后,霜华抽出击退剑光。

 

紧接着,便是成千名门世家之徒将他们围住,有着云纹白衣,其间着金星雪浪之子更是明显数量多于其他。

 

晓道长,你可以往前走几步,到我们这边来。要知道,你身后的可是薛洋。一位看起来稍年长的蓝家子弟如此说着,晓星尘反问道,你们是来抓薛洋的?

 

不错,晓道长或许有所不知,他掌有涅槃重生之术,这可是逆天救命的大邪术,若是不将他关去牢内,任他所用世界体系可就乱了法。

 

晓星尘又道,那将他就地正法便可,为何一定要关回去?说罢,竟往薛洋身前站了两步,将身后的薛洋护了起来。

 

蓝家子弟见他此番,答非所问道,晓道长,你最好向前走几步,还是说你要和此等罪孽之徒一起被抓?

 

天中作响,天色黯淡,乌浪卷起狂风,穷途末路也不过如此。晓星尘坚定了神色,可未语一二意识便被剥了去。

 

等他意识再次回潮,已然身处棺材,只感怀里落出一囊袋,他打开,里头放着一块萤绿之石,以及一张不完整的纸条,一半写着“我”,一半写着“你”。

 

他来不及深思,便被破门踹开的声响叨醒,他抬眼,剧缩的瞳孔里齐齐一排剑光倒映,全都指向着他。

 

晓道长,你是自己交出涅槃重生石,还是我们来拿。是先前发言的年长蓝家子弟,晓星尘太阳穴嗡嗡的痛,眉头紧皱,他问道,你们要它,拿来干什么?

 

蓝家子弟轻笑一声道,如今蓝家是最大的修仙家族,我们负责保管这世间一切可威胁体系之物。晓道长,若你不肯放心,大可和我们一同前去。

 

传言蓝家只收相貌端正之徒,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他剑光的逼迫太甚,这笑脸当真是儒雅至极。晓星尘安定下紊乱的心神,心怀鬼胎地答应了。

 

等他到了义城牌匾,方才复见到薛洋。前方是蓝家弟子的队伍,他停顿了下来——此刻的薛洋浑身无一完好之地,黑衣都被血浸染成别样的深沉,显然是历经恶战,只不过是薛洋一人操控着义城上千万的尸去对抗上千万的人。

少年躯壳被搅碎成狼狈鼠辈,他摆出与之不符合的轻松潇洒姿势,坐在城墙上晃悠悠荡着一只脚,见晓星尘来了,他眼睛一亮,跃下地面时的坠重似乎是让他的伤口破裂了些,他咽下一声闷痛,笑盈盈地向晓星尘展出双臂,呈拥抱之姿,

 

——旋即他吻上了晓星尘,晓星尘眼眸放大,似是僵硬住了四肢都无法推开薛洋,任口腔里令人反胃的腥咸蔓延。

 

薛洋连嘴里都含着血,他撕咬着晓星尘的嘴唇,这个潮湿腐烂的亲吻带上赴死的绝望——他也确确实实是去赴死的。他将晓星尘推开的时候,晓星尘在他的眼里第一次看到名为“真实”的东西。

 

他很轻松,他解脱了。

 

我去死了,我去寻找快乐了,道长。薛洋轻轻地说着。

 后来他去蓝家的路上再度昏迷,醒来便是兰陵。晓星尘那时也绝不会想到,薛洋这是亲手把世界的决定权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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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对视的时间并不长久,甚至只一瞬,只因薛洋逃避般将眸子转去了别地儿。

 

晓星尘一直盯着他,现在的薛洋是个残疾人,他像是继承了上辈子的缺损,只余一只单臂,连腿都是一瘸一瘸的。他看见薛洋费力地拖着把腿放在桌上,完成后薛洋往后一仰,用单臂撑着脸眼珠子轱辘转了起来。

 

薛洋坐了多久,晓星尘就看了多久。直至茶凉,日落西山,连光都只稀疏地透过别山的轮廓丢了过来,薛洋才起身踉跄地走了。

 

晓星尘随意拿出一些银子放在桌上连忙跟上去,薛洋看着眼前的台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抬腿颤巍巍地跨,怎料重心不稳,失去重感又被人掌着肩膀牵了回来,他一转眸见来人,竟笑嘻嘻道:“晓道长,好久不见。”

 

这种轻松氛围出乎晓星尘意料,他反倒尴尬了起来,松开薛洋任他自己走。他想问,你的腿和手是怎么回事?最后滚到舌尖的也只剩:“疼吗?”

薛洋走动的步子顿了顿,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疼。现在也疼。”

薛洋腿伤的缘故走的步子很慢,他走到未被屋檐遮挡的光下,他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晓星尘心猿意马地跟了上去,一步一步踩着薛洋头顶的影子。

 

忽然,影子移动停了下来,晓星尘抬头,看见了背光下的那张脸,虽是面无表情,可眼里闪烁着朝气与轻松。

 
  他是薛洋,他还是薛洋,他骨子里的东西没变,他就永远是金星雪浪时的那个桀骜少年郎。

薛洋看他一眼,便又转身回去,一瘸一瘸地迎着夕阳走去。

 

这一眼,和上辈子薛洋亲吻他后的眼神重叠,是解脱了的桀骜飞向寻找他的自由。

 
  晓星尘怅然若失地待在原地,他伸出手,直至薛洋的身影在他手心中悄然逝去。他再背向夕阳而去,微风拂过他的衣袂,把往事埋葬在渐行渐远的义城街道里。

 
  他想起自己曾梦见质问薛洋,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是假的?还有什么没有骗我? 

薛洋玩弄着剑穗回到,我不是假的,帮你买菜没有骗你。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或许在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还会有相遇的机会,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洗去的,等到适合的时候,他们就能拥抱着阳光,而薛洋的亲吻会是充满糖果的甜腻。

NED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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